臧志军：让我们先把工业4.0先放到一边

　　工业4.0首先由德国人提出，他们认为第一次工业革命始于机械制造设备取代人工，第二次工业革命大约开始于 20 世纪之交，其标志是电气化，即采用电力驱动产品的大规模生产，20 世纪 70 年代初，电子与信息技术革命催生了第三次工业革命，制造过程不断实现自动化，机器不仅接管了相当比例的“体力劳动”，而且还接管了一些“脑力劳动”。所谓的工业4.0就是指正在到来的第四次工业革命，其最突出的特征是信息与物理的融合，也就是物联网、服务网与生产制造的紧密结合。工业4.0描绘的未来工厂的画面是：企业通过传统手段或在网络上接到客户的生产需求，马上组织产品设计人员完成数字化的产品设计，该设计同时被传送到原料采购部门和生产组织部门，前者将相关需求在网络上发布，自动选择供应商，后者根据产品设计自动调整生产单元和生产组织形式，准备生产。供应商通过物联网技术对所有原材料进行数字编码，由于供需双方采用了同样的编码技术，原材料的运输、分拣、入库等环节可以实现全自动化。生产单元根据排定的生产工艺向仓库甚至直接向原材料供应商发出供货指令，原材料直接通过物联网自动进入生产环节。由于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应用，生产过程中的人工控制大为减少。生产出的产品也通过物联网传送到客户手中，由于每种原材料、每个零件都在物联网中，所以产品每个部分的生产品质都可以得到良好保证，也有利于为客户提供后续服务。德国人认为将这种智能化生产模式既实现了横向集成——同类零部件或产品生产商的生产、营销更加透明，也实现了纵向集成——生产的上中下游之间的界限更加模糊。所以他们相信网络化生产系统的出现将实现全价值链的品质提升。

　　如果德国人描绘的图景真地实现了，这个世界会不会真的不一样？说到德国的工业，人们一般相信存在两类冠军企业，一类是像西门子这样的全能冠军，在许多方面都世界领先的超级企业，另一类是一些单项或“隐形”冠军企业，它们规模一般不大，但专注于某一单项技术，是各自技术的全球领导企业。工业4.0所宣称的横向和纵向集成实现后，有可能会因为工业4.0的门槛太高中小企业无法全面进入网络化的生产体系，他们要么离开这个市场，要么成为大企业的附庸。这种情况在美国已经出现过了，在以信息化、精益生产为特征的第三次工业革命中，美国的中小企业生存困难，所以一方面美国的制造业集中程度更高，另一方面低端制造向不依靠精益化就能生存的中国等地转移，造成了美国许多地方的产业空心化。当然，这种情况在德国不一定会发生，毕竟德国有强大的行会传统，即使在美国去工业化的时候，德国人仍然能够坚持工业发展不动摇，那么他们也可能会想到摆脱工业4.0潜在弊端的方法。

　　但是不管怎样，工业4.0的潜在弊端总是存在的，如果德国人能摆脱这些弊端，也不代表中国人也能做到，所以中国人在朝向工业4.0迈进的时候还是应该小心一点的，超越发展阶段的产业升级造成的产业空心化值得我们警惕，美国的巴尔的摩、美管的波多黎各等地就是前车之鉴。对中国的职业教育而言，工业4.0可能更加不是一个福音了。在之前的数次工业革命中，人在生产系统中的作用都不是弱化而是增强了——人的劳动强度被降低了，但机器并未完全取代体力劳动，更加无法取代人在生产系统中的节点作用，比如何时进货、如何分拣零件、如何选择生产工具、如何组织生产、如何开展营销等主要还是人的工作，而这些工作技能需要职业教育的支撑。但在工业4.0的概念中，人已经成为了生产系统的“上帝”，他只需负责系统的管理、产品的设计等少数环节，生产过程则基本交由生产系统完成，很明显，目前的职业教育特别是中国的职业教育是无法培养那些“上帝”的。当然也有很多人设想工业4.0到来后会产生大量的设备维修维护人才的需求，殊不知闭环系统、鲁棒控制等技术已经成为控制理论的研究热点，生产系统的自维护水平越来越高，对设备维修维护人才的数量需求不一定会大幅增加，但能力需求则肯定会大幅提高，其中的许多人也不是目前的职业教育能够培养的。

　　以上的情况说明工业4.0离中国还很遥远，离现在的职业教育也很遥远。李克强总理曾表示：我国不仅要追赶工业4.0，还要在工业2.0、3.0方面“补课”，职业教育当然也应该主要服务于工业2.0、3.0的“补课”，而不是盲目地瞄准一个仍显虚无的4.0的目标，还是让我们先把工业4.0放在一边吧。

　　其实，人们不是不知道中国离工业4.0还很遥远，也不是不知道工业4.0的潜在弊端，那为什么还会出现对这个概念的热捧呢？孟子说：“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追风的人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一种迎合的心态。孟子的下一句话就不太好听了：“君子之德风也，小人之德草也”。职业教育还是应该多一些定力，少一些追风，就像孟子所说：“草尚之风，必偃”。

　　 （作者 臧志军系江苏理工学院职业教育研究院副研究员，教育学博士）